在那里他以為能忘記在現(xiàn)實中一切他痛恨不平的，一切他無法改變的事實。至少，都是以一個符號存在著的公平體，這會讓他忘記些許對自己的鄙視憐憫。

我希望在這個世界里變得重要，他想。

可你只是你自己的主角，蒙娜麗莎笑著不語，那就是答案。是的，那就是所有的答案，你只是不承認，徒勞地否認沒有任何用。

林很快就發(fā)現(xiàn)他失望了，網(wǎng)絡(luò)上他依然什么都不是，只是一個符號，淹沒在無數(shù)的符號中的一個。

他去聊天，那里面景象熱鬧，人們來往穿梭，而他始終只是個觀望者。他無法讓自己成為話題的焦點，又不屑于成為別人的附庸。故此他看著喧鬧的屏幕，一言不發(fā)；他曾經(jīng)天真地嘗試想歇斯底里地發(fā)泄來尋求人們的關(guān)注，結(jié)果是馬上被驅(qū)逐棗誰說網(wǎng)絡(luò)上沒有等級？

林看著整個充斥著的花花綠綠的文字，和這黑色的夜一樣，悲哀感不絕地從他身軀中流露出來，融合到屋內(nèi)整個苦悶的氣氛中去。

他是個男人。

他是個沒有外表、沒有特長、沒有金錢、沒有自信的男人。

所以他面對的還是自己而已。

他的信箱幾乎是空的，色情和垃圾廣告都不會來光顧。能收的，只有他自己發(fā)給自己的郵件。

當人們看見這個無言的代號時，當人們知道這個卑微的代號時，是不是會覺得我很可憐？

不！他們從不注意你，他們從不知道你的存在；所以，沒有人會來可憐你。

你只有自己可憐自己，我的主人。

那微笑看起來是在揶揄，蒙娜麗莎的目光灼熱地透過一切，冰冷地傾泄到林的心里。讓他冷得在夜里發(fā)抖。

現(xiàn)在林躺著，沒有燈，沒有聲息，呻吟在無聲的巨響里。他惱怒起來，焦躁地持續(xù)不斷抽煙。

你這個卑怯者，你這個無知者，你這個自戀者，你這個無能者。

蒙娜麗莎不變的微笑。

林終于站起來，他掐滅了煙，從抽屜里翻出干枯的筆和顏料。他很專注地，為他的作品，那個傻笑的失敗作品添加了一行眼淚。那筆頭是鈍澀的，似板結(jié)的油漆刷子，那行淚痕生硬地在女人臉上，象龜裂的痕跡。然后他扔了筆，跪在畫前面無助地嚎啕，象極個委屈的孩子。

流著眼淚的蒙娜麗莎，眼光中多了那點悲哀，林強迫自己的奴隸和他一起墮入這個世界里去。

畫框忽然大了起來，瞬間就包容了其他所有的空間。當林意識到的時候，他所見到的是另一個世界。一個漆黑什么都看不見的世界。

他想知道自己是否在做夢，卻很奇怪這夢真實的感覺。這里沒有給他壓抑的味道，他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他似曾相識。

天空，也許只能說上方，因為那里什么都沒有。那里明亮了起來，光透進來，并越來越強。林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一個一片白色的世界里，這個世界里只有白棗還有另一個模糊的影子。

那是和他一起的，那個他所創(chuàng)造的女人。她執(zhí)拗地徘徊在林的身邊，如一個憂傷的鬼魂。這女人若隱若現(xiàn)地漂浮著，和空氣融合起來，幽幽無聲，叫林心里充斥了恐懼。

他面前出現(xiàn)一張臉，溫柔和藹，那是林小學里的老師。

明天的活動大家分好小組了嗎？

周圍細小的身影馬上分開再聚攏，在林的身前身后分作兩堆。一張張稚嫩的臉興高采烈，誰也沒有發(fā)現(xiàn)林的存在。林的身影在雪白的世界里孤零零地很突兀。只有那鬼魂般的女人還在她的身邊。

大家都分好了吧，那么明天春游就這么分組活動了；哎？你怎么了？對了，林同學大家可別把他給漏了啊，哪個組要他？啊，別哭啊，別哭……

林當然沒有哭，那影子默默看著他。這也許是自己記憶中某個被自己所遺忘的鏈環(huán)，如今不知道為什么，居然又重新接駁上。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，周圍是激動興奮的小學生，一堆堆盤算如何游玩的事，他趴在冷冷的課桌上，哭泣。